换个视角看安宁疗护

——北京海淀医院院长张福春访谈录

2017年3月，365英国上市官网（以下简称海淀医院）安宁疗护病房正式成立，迄今已将近5年。在实践层面，综合性医院临床开展安宁疗护，基本属于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原因当然是效益较其他科室低下。规范的安宁疗护需要匹配规范的临床干预，举凡用药、护理、社工，莫不以合适、刚好为度。这样的悖论，实践中无法回避。另外，社会大众尤其是高知人群，对安宁疗护的需求近年来愈加旺盛。作为医院负责人，如何科学全面地看待这个问题，如何审慎地作出决策，通盘布局，365英国上市官网提供了一个极好的视角。

主持人：2016年11月，原北京市卫生和计划生育委员会发布了《关于遴选安宁疗护试点单位的通知》，第二年春天海淀医院开始运行安宁疗护病房，请问当时您是基于什么考虑做出这样的决策的？

张福春：海淀医院建立安宁疗护病房，应该是天时、地利、人和三方面因素促成的。所谓天时，是我们国家逐渐步入老龄化社会，社会各界对死亡的认识和对安宁疗护的了解有了很大的发展。关于地理位置，当时海淀医院正在创办“老年友善医院”，现在是北京市首批20家“老年友善医院”之一，安宁疗护是其中的重要项目；北京市海淀区是第五批中央财政支持开展居家和社区养老服务改革的试点地区之一；海淀医院地处中关村地区，这里聚集了很多高级知识分子和高科技人才，很多人有安宁疗护的需求。人才方面，老年医学科的秦苑医生早就有了安宁疗护的相关知识储备，所以当她提出建立老年医院、安宁疗护病房的建议时，医院领导层充分讨论后就通过了。

主持人：症状管理和舒适护理是安宁疗护的两大技术手段，意味着极大地压缩了医疗服务的空间。据秦苑医生介绍，海淀医院的6张安宁疗护病床每年要倒贴500万左右。海淀医院的安宁疗护从2016年支撑到现在，靠的是什么？

张福春：海淀医院确实是赔钱在做安宁疗护，原因有两个方面，一是床位数减少了，安宁疗护病房原来是肿瘤病房，可以收治10～12位患者，变成安宁疗护病房后只有6张病床，这是空间所限；二是医务人员的劳务成本。这笔账算下来，海淀医院每年在安宁疗护病房亏损300多万。

在安宁疗护病房建立之初，我们定了几条规矩，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一定要做最规范的安宁疗护病房，只做症状管理和舒适护理，其他的不做，包括过度的抢救、药物，以及器械检查和使用。因此，海淀医院安宁疗护病房的规范性和科学性获得了业内认同，也产生了非常好的社会效益。

海淀医院是公立医院，通过安宁疗护病房可以体现医院的公益性。同时也向社会传达一个信息，海淀医院不存在过度医疗，我们都赔钱做安宁疗护了，怎么还会有过度医疗。以前，有人说海淀医院是个大药房，还有人说海淀医院医疗水平不够好、态度不够好。通过做安宁疗护病房这个契机，我们要给海淀医院树立起了一个正能量的形象。

另外，给医院做宣传也有费用，300万宣传费能产生什么样的效果？不好说。可是，我们做安宁疗护病房的第2年就上中央电视台的节目了。从这个角度讲，做安宁疗护不但没有赔钱，还比单纯做宣传取得了更好的社会效益。我原来希望海淀医院能在3年后逐渐树立起正面形象，没想第2年就有人来报道了，后来又有多家媒体给我们做宣传，这些都比预期的好。

安宁疗护还是得公立医院来做，再加上海淀区是试点区，肯定要先做这个事，这个责任必然落在海淀医院的肩上，这也是我们的使命。

主持人：2020年底，海淀医院获批成为北京市首批安宁疗护试点单位之一。您对安宁疗护相关政策有什么期待？

张福春：海淀医院安宁疗护病房的建设和实践过程得到了政府及社会各界的大力支持。在成为示范基地以后，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要扩大病房规模，还要加大人力投入。

原来的安宁疗护病房运营模式一直是亏本的，不具备可持续性。我们也做了很多调查工作，从社会和患者家庭方面的信息来看，大家都愿意一起出力把这件事做好，也希望政府、医院、社会多方齐心协力，共同努力把这件事做好。

我们希望在收费标准上得到一些试点政策，能够先行先试做一些突破，以促进安宁疗护事业的发展。按照现有的收费模式，护理服务没法收费，可是安宁护理实际上比各级护理的内容和范围都复杂得多，但是它又不属于特级护理，不能按照特级护理的标准收费。另外，还有很多心理支持、心灵关怀的项目都不能收费，因此希望相关政策能在这些方面有所突破。

主持人：您的意思是实践走在了前面，政策扶持稍微有一些滞后。

张福春：对，肯定是医疗机构先去摸索、探索到一定程度，然后政府部门再出台相应的政策。制定政策也得有大量的试验做依据，只有医疗机构摸索、探索得相对成熟了，才能大范围推广，这是一个正常的路径。

主持人：有专家认为安宁疗护的生命力在于基层医疗机构的广泛参与，但是学术科研包括规范管理等，主要还是取决于三级医院，对此您怎么看？大医院和基层医疗机构在安宁疗护事业中的角色、定位、功能，有什么不同？

张福春：我很赞同这个观点。随着社会的发展，有安宁疗护需求的人会越来越多，这样庞大的人群不可能都住进三级医院，大医院的主要任务也不是安宁疗护，而是疑难重症，因此安宁疗护方面的资源非常有限。

安宁疗护是适宜技术，比较容易推广，基层医疗机构的医务工作者经过培训后完全可以开展。安宁疗护的患者多数是老年人，除了晚期恶性肿瘤患者，很多老年人到多脏器功能衰竭阶段都会有这个需求。基层医疗机构离家近，便于患者和家属跟医生沟通，更适合开展安宁疗护服务。大医院更适合做培训，为基层医疗机构提供技术指导和帮助。安宁疗护在基层医疗机构会更容易开展起来，也会开展得更好，更容易被广大患者接受，被社会接受，这样才能把事业做实做大，让全社会受益。这个是必须的，也只有这条路可以走。

主持人：海淀医院的安宁疗护病房即将进入第5个年头，总结前4年的运营经验，海淀医院还有哪些短板需要补齐？

张福春：首先，我们要建设规范病房，现有安宁疗护病房的规模太小，规范病房才能代表示范基地。

其次，要加强医务团队的建设。海淀医院安宁疗护团队的医生队伍太小，现在其实是护理团队做了更多的工作；暂时没有余力指导基层单位开展安宁疗护，等以后扩建团队、做成规范病房，就可以承担起给基层医院做培训的任务，也能够开展各项工作的指导；有必要跟社会各界开展广泛的合作。

此外，还要扩充志愿者队伍、做海淀医院自己的教程等，真正全方位做好安宁疗护事业。

主持人：据说海淀医院的安宁疗护志愿者队伍庞大，中国人民大学社会学系的学生也有深度参与，请您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方面的情况。

张福春：海淀医院安宁疗护得到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有很多大学的专家来做研究，大学生来做志愿者，如中国人民大学、北京大学、首都医科大学等。我们这里也变成了中国人民大学社会学系学生研究和实习的基地，他们已经和我们的安宁疗护团队合作了不少课题了。接下来，我们要制定一份详细、规范的流程，广泛地接受大学生来学习、见习、实习。

主持人：安宁疗护讲究的“四道人生”跟叙事医学天然血脉相连，您是否有计划在安宁疗护病房实施和推广叙事护理的相关理念和技术？

张福春：我认为安宁疗护病房是推广和实践叙事医学的合适场所，包括老年医学科的病房也应该开展叙事医学的相关工作，提高海淀医院整体的医疗服务水平和质量，改善医患关系，提高患者满意度，这些都是海淀医院需要继续加强的。

北京大学第三医院的叙事医学实践做得深入人心，海淀医院也应该紧跟脚步，大力开展叙事医学实践。

特别鸣谢

国家卫健委医管中心

北医叙事医学研究中心

主编：金昌晓

主持人：邵卫东

出品方：《叙事医学》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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