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门螺杆菌（Helicobacter pylori，HP）已被大多数人认识，是慢性活动性胃炎、消化道溃疡、胃淋巴瘤、胃癌的主要致病因素。在病理科每日谨慎细致寻之，在消化科每逢必痛剿之。今天我们就只来聊一聊HP的发现和认识，一个波澜起伏的传奇过程。

话说很久很久以前，人们认为极酸性的胃液形成天然屏障，没有细菌能够生存。就在人们自以为是的千百年间，有一群聪明狡猾的小东西，形成螺旋状结构，抵抗胃液的强酸性，钻透胃黏膜表面的黏液，寄生在粘黏液中靠近胃黏膜上皮的相对中性的环境中。直到1875年的一天，德国解剖学家发现了它们的存在，可惜没能体外培养成功；1893年，意大利人也有同样的观察结果，但没有更深入研究。1899年，波兰的Walery Jaworski从灌胃液中发现了螺旋状细菌，第一个提出“这个细菌可能是胃炎的病因”，可惜啊可惜，他是用波兰语发表的文章，没引起足够重视。之后，世界各地的医生或学者都陆续发现了这个菌的存在。

接下来，我们要向澳大利亚病理科医生Robin Warren和消化科医生Barry Marshall的勇气和坚持致敬！

1979年，同别人一样，42岁的Warren在病理标本中也看到了这个细菌，并且产生了浓厚浓厚的兴趣。1981年，他邀请当年只有30岁Marshall合作。二人投入大量时间，想分离这个螺旋状细菌，试图体外培养以证实它的存在和致病可能。当时常规只培养2天，他们经历了34次失败。1982年的东圣节，欢快的节日让他们忘记了正在培养的细菌，5天后第35次培养竟然成功！二人试图告诉医学界胃溃疡甚至胃癌可能是这种细菌引起的，根治细菌是治疗胃炎胃溃疡的有效手段。但大多数医生对此呲之以鼻，因为普遍认为胃病是压力或辛辣引起的。然而，他们在临床上观察到越来越多的病例使他们对自己的结论坚信不疑。但此时面临经费缺乏的窘境，求助之后只得到一家小药物公司赞助，只能做一些小型临床试验。1983年，Marshall在布鲁塞尔的国际微生物学会发表研究结果，微生物学家们感到震撼。他俩试图制造胃炎动物模型，可惜屡试屡败。1984年，Marshall和Warren被拒两次后，终于在柳叶刀发表了论文“胃炎和消化性溃疡患者胃部发现的不明弯曲杆菌”。Marshall在参加学会演说时，听到一群消化科医生的冷嘲热讽，回到澳洲后一怒之下喝下一大杯含大量幽螺菌的培养液。几天后开始腹痛呕吐，10天后胃镜证实了胃炎和大量HP的存在。1985年，二人将这一勇敢行为发表在澳大利亚医学杂志上。悲催，仍然不被重视。Marshall于1986年移民到了美国，美国媒体开始以“豚鼠医生用自己做实验，治愈了溃疡”做题目报道，Marshall的研究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1989年，这个细菌被正式命名为HP。终于，美国NIH和FDA开始接受并宣传这种新的观点。1993至1996年间，全美的医学界开始转变观念。1994年，NIH发表了新指南，承认大多数再发性消化性溃疡可能因HP所致，建议使用抗菌素治疗。2005年，Marshall和Warren因为这一发现获得了诺贝尔生理或医学奖。

为Warren和Marshall和鼓掌的同时，本人认为不得不提几个遗憾。澳大利亚的Adrian Lee在1968年就成功培养出螺杆菌，然而他没有意识到该菌属于新种类；日本人发明了内窥镜，溃疡发病率很高，胃癌是第一癌症，就因为几乎所有人都携带HP而忽视了其重要致病作用；我国临床医生上世纪70年代在鲁南地区细菌性痢疾大流行期间应用庆大霉素、呋喃唑酮治疗菌痢时，发现治疗胃溃疡获得满意疗效，但没有进行细菌分离，没有意识到胃部细菌感染的病因学机理，错失HP导致消化性溃疡这一重大发现。

Warren和Marshall不是发现HP的第一人，但却能足够激情地坚持自己的兴趣即使别人认为不足为重，能足够固执地坚持自己的发现即使受到误解和嘲讽，能足够勇气地亲身实践“科赫法则”通过自体实验将研究推向至高点。致敬的同时试问，吾能之乎，抑汝能之乎？